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

“乔布斯有现实扭曲力场。”如今的苹果公司软件技术副总裁巴德·特里布尔（Bud Tribble）曾如此评论这位传奇人物：“有他在的时候，现实都是可塑的。他能让任何人相信几乎任何事情。”

史蒂夫·乔布斯，2010年

乔布斯时代的苹果产品设计

拟态设计（Skeuomorphism）

位于纽约第五大道上的苹果零售店，2006年

在乔布斯引领的苹果时代，苹果产品的功能神奇且震撼，设计氛围始终冷静而客观：拟态设计（Skeuomorphism）的出世为按键带来“实物”般效果，极简风格的长期沿用更令人记忆犹新；而因乔布斯对包豪斯风格的喜爱，苹果零售店建造得如同一座现代玻璃艺术品。从无到有，他对事物具有极致的观察控制力。这一品质在乔布斯的收藏经历中也可见一斑。

桥口五叶（Hashiguchi Goyo）《Woman Combing Her Hair》，木刻版画，43×31.5cm，1920年

时间回到1983年，彼时的乔布斯28岁，仍在苹果公司任职，身价已过亿。他第一次参观位于东京银座的Kabutoya画廊时，结识了艺术经销商松冈春夫（Matsuoka Haruo）。乔布斯的目的很明确，他要求松冈教授自己新版画（Shin-Hanga）的知识。

这昭示着他此后20年对于新版画收藏的开始。在日后的购买中，松冈说：“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一般客户普遍会在与画商协商后做出选择，而乔布斯则相反。”

川濑巴水（Kawase Hasui）《Mt. Fuji from Kishio》，木刻版画，31.2×42.6cm，1937年

新版画运动始于上世纪初的日本，意在复兴传统浮世绘。其作品内容与题材便很大程度上继承了浮世绘，多描述社会风情，如市井街道、妇女形象、山川景色等。而二者的区别就在于，在新版画的创作中，艺术家一力承担了绘师、雕师等诸多角色，由此可将个人意志发挥至最高水平。

小原古村（Ohara Koson）《Moon Over White Plum》，木刻版画，36.2×19.2cm，1910年

上世纪30年代，新版画运动远渡重洋来到美国。在此期间，俄亥俄州托莱多艺术博物馆（The Toledo Museum of Art）举办了“当代日本版画展”，将新版画魅力推至顶峰。对异域人情与秀丽山川的向往刺激着一战后富饶的美国，这其中也包括乔布斯和他一生的密友比尔·费尔南德斯 (Bill Fernandez)。

乔布斯第一次接触新版画时还是少年。每次拜访比尔家时，客厅墙上挂着的三幅川濑巴水的作品都引得他痴痴凝望。待二人长大成人，比尔结婚，乔布斯送给密友的礼物也是川濑巴水所绘的富士山。

比尔·费尔南德斯家中的新版画

于是，乔布斯的新版画收藏也以购买这位艺术家的作品开始。他对此类艺术的钟爱或许可以追溯至其追求极致的性格。出版商Watanabe Shoichiro解释道：“新版画拥有与众不同的色彩与微妙细节，这需要精湛的技术与很长的制作时间。一件新版画的完成周期是浮世绘的五倍，这就是吸引乔布斯的原因。”

新版画对至微细节的注重正映照着乔布斯工作中的完美主义。在其职业生涯早期设计麦金塔电脑（Apple Macintosh）时，他曾令员工50次修改包装式样，并以美学角度评判藏于机箱内的电路板构造、零件排列与布线——尽管包装很快会被扔进垃圾箱、无人能看见麦金塔的内部。乔布斯的确以艺术标准要求科技产品，他曾说：“我们将使产品明亮、纯洁和诚实，我们在为现代艺术美术馆的品质而努力。”

首台Apple Macintosh电脑，1984年

Apple Macintosh包装，1984年

这种独特的人格亦主导着乔布斯的收藏理念：他从不盲从潮流，品位精准且笃定。在一众新版画艺术家中，他相信川濑巴水（Kawase Hasui）的作品为最佳。相比其他画家，这位版画家的风格更为落寞与感性，且试图通过删除不必要的元素来创造更简单、更具创新性的作品。他的风格大大影响了乔布斯的审美——后者在苹果产品中亦展示出了对简约与优雅的终生眷恋。

对此，千叶市美术馆策展人西山纯子（Junko Nishiyama）也曾说：“人们钟爱带有雪景、牌坊、撑伞女人等内容的新版画，但乔布斯丝毫未受其影响。他自始至终没有收藏过此类作品。他喜欢川濑巴水，而这位艺术家最喜欢安静的事物。二人审美品位完全一致。”

川濑巴水《Evening Snow, Edogawa River》，木刻版画，39.5×26.3cm，1932年

吉田博《Cherry Tree in Kawagoe》，木刻版画，1935年

在因意见不合被苹果公司“驱逐”后，乔布斯第三次踏入了Kabutoya画廊。他对新版画的热爱并未改变，大量研究也令其不再倚赖松冈的知识——他选择的作品大多来自川濑巴水职业生涯初期，尤其是在1923年关东大地震后侥幸存留的作品，因数量少而格外珍贵。此时，松冈春夫意外地发现乔布斯对于新版画的审美意识已经达到了专业级别。

川濑巴水《The Pond at Benten Shrine in Shiha》，木刻版画，1929年

松冈最后一次收到乔布斯的消息是在2003年的秋天。20年来，他通过松冈购买了至少43件新版画，其中25幅来自川濑巴水。在那些人迹寥寥的作品中，人们似乎可以感受到乔布斯在20年内的人生起伏，或许是矜持的孤独，更或许是其一生都在追求的平静。而几乎贯穿这位苹果公司创始人一生的收藏行为，最后因患癌终止。

乔布斯在20多年内收藏的25幅川濑巴水的作品

虽然崇拜天才几乎令人们模糊掉他人生的灰色地带：抛弃女儿、当之无愧的“渣男”、技术盗窃、残酷的控制欲……不少皆与当世价值观相左。但这也为乔布斯带来旁人无法企及的成就，而人格影响做事风格，运用到艺术领域上便是：无比笃信自己的品位，且收藏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满足审美观。

或许，相比乔布斯一生的创造，收藏只是微不足道的一角。但也如他在采访中所谈的一般：“一切最终归于品位。”（Ultimately it comes down to taste.）乔布斯对于品位的追求是极致的，在艺术上如此，在人生中亦是。

他直言希望只有自己欣赏的物品出现在身边，那张人们皆领略过的经典照片便是如此——在家中空荡的房间内，乔布斯手握杯子，盘腿坐在薄垫上，几本书、一盏台灯、一台影碟机，成为了画面的全部内容。

川濑巴水《Zojo-ji Temple, Shiba》，木刻版画，1925年

偏执的人格是双刃剑。2003年，乔布斯被确诊患有胰腺癌，万幸的是他的病症可被治愈。但他拒绝接受手术治疗，不顾家人抗议，采用另类疗法，因此延误了治疗时机。自2010年年末，乔布斯病重，不得不卸任苹果公司董事长。

而此时，一度被其抛弃的女儿丽萨·布伦南-乔布斯（Lisa Brennan Jobs）开始时常探访他，二人紧绷的关系趋向和解。他生命的最后时期也被记录在丽萨的回忆录《小人物：我和父亲乔布斯》中。她写道：“父亲弓着腿躺在床上……屋中挂着几幅川濑巴水的版画，画的是黄昏日落时的寺庙。他身边的墙上映照着一片粉红色的光。”

编辑、文  于明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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