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明是她自己

——莫里索作品的拍卖市场分析

文｜钟家沂 窦莉梅

走进贝尔特·莫里索（Berthe Morisot，1841—1895），会从性别角度去构想其艺术生涯和画作的市场价格。作为印象派重要的画家之一，近百年来，她的作品及其拍卖价格响亮于市场的同时，也有庸常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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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莫里索作品的市场初起

根据苏富比和佳士得于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印行的159本非连续年份的拍卖图录来看，印象派作品归属于《印象派和现代绘画、雕塑图录》（Catalogue of Impressionist and Modern Paintings and Sculpture），或微调跟随主要拍品的大类。但从各个方面来看，印象派作品无不显示其在当代艺术品市场中的强大影响力和号召力；而经过近一个世纪的市场培育，印象派作品已经成为稳固艺术品拍卖行情的显性拍品，这从拍品数量和成交总额两项指标均在1974年达到峰值——共计558件作品拍出了1143.012万美元（图1）的市场表现可见一斑。

图1 在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苏富比、佳士得推出的印象派画作拍品的上拍数量、成交总价及单件成交最高价 数据来源：根据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苏富比与佳士得纸质拍卖图录整理与制作

图2 20世纪60年代莫里索作品拍卖成交价格 数据来源：根据Encyclopedia of Modern Art Auction Prices整理与制作

纵观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的国际艺术品市场，莫里索作品在拍卖中初见彩虹（图2）。

在20世纪60年代前期，莫里索作品的拍卖价格表现为缓慢上升的趋势，其作品在拍卖市场中的分布为油画占32%、水彩占34%、素描占34%。其中，素描作品和水彩作品的总成交额分别为4.1474万美元和6.6231万美元；而油画作品则以3.0287万美元至60.5745万美元的价格区间高于其他两类。

贝尔特·莫里索《费康港口》 47×55.2cm 1874年

值得注意的是，大部分拍品的创作时间集中在1873年至1875年，而这正是莫里索加入印象派并且不断革新绘画方式的时期；而且在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的拍卖市场中成交价位居前十的莫里索作品皆为油画，成交价格均在1.5万美元以上。其中成交价格最高者为她于1874年创作的《费康港口》（Fécamp Harbor），成交价12.4万美元，这是一幅关于室外港口风景的写实画作，绿色为主色调加以黑色点缀，灵动又生意盎然。这个价格在苏富比和佳士得这一时期的拍卖成交价目表上是一个显著的存在。

莫里索出身法国富裕中产家庭，其父是银行家，外曾祖父为洛可可艺术大师弗拉戈纳尔。她的丈夫温和坚韧，全力支持她的事业。在莫里索的朋友圈中，她与雷诺阿、马奈、莫奈、德加等艺术家保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其中，莫里索对光的描绘，乃至其整个艺术创作过程而言，都受到了莫奈的影响。

此外，莫里索的参展经历堪比印象派发展史的缩影。1864年、1870年至1873年入选巴黎沙龙，分别于1876年、1877年和1886年参加巴黎第二、三、八届印象派画展，1887年在珀蒂画廊参展，1892年在瓦拉东画廊举办个展，1894年参加布鲁塞尔的自由美学展……在这些展览中出现的作品，都是莫里索在优渥家境的照护下画她想画的题材，加之天赋与后天努力，逐渐形成了自己的艺术风格。以1965年为例，莫奈、雷诺阿和马奈的作品成交额分别为140.6352万美元、114.1425万美元和51.5018万美元，而当年莫里索作品的拍卖成交额只有9.5415万美元（图3）。

图3 20世纪60年代莫里索与莫奈、雷诺阿、马奈作品的拍卖成交总额对比 数据来源：根据Encyclopedia of Modern Art Auction Prices整理与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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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索在20世纪70年代拍卖市场中的“朋友圈”

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莫里索及其朋友们的作品拍卖价格整体处于上升状态。其中，莫里索的总成交额达42.5621万美元、马奈23.7476万美元、莫奈243.8337万美元、雷诺阿544.2660万美元。然而，在20世纪70年代苏富比和佳士得的拍卖图录中则罕见莫里索的作品，雷诺阿作品的拍卖数量最多，莫奈、德加作品居少数，马奈作品也很难见到。

如在佳士得1971年7月6日的《印象派和现代绘画、雕塑图录》中，共计64件拍品中有雷诺阿7幅作品、德加5幅、莫奈2幅、柯罗1幅。其中，雷诺阿的《垂钓者》（Le Pêcheur à la Ligne, Lot 30），佳士得将其作为图录封面的重磅作品，该作品最终的落槌价为115.9万美元——这幅作品曾以180法郎于1875年3月24日在德鲁奥拍卖行卖出，1907年藏家去世后，又以1.5455万法郎被同一家族的成员购入。多年以后，莫里索的作品才拍出百万美元以上的价格。

雷诺阿曾对莫里索的艺术才华给予高度评价，称她为“纯洁的天才”，二人在对瞬间光影的捕捉中形成互补——雷诺阿以男性视角，用明亮的色彩涂抹市井欢愉；而莫里索则以女性视角，用细腻冷静的笔触记录着生活琐事，她笔下的女子柔情却冷静。雷诺阿是莫里索家庭沙龙里的常客，他曾为莫里索的女儿朱莉·马奈创作肖像画，其中最著名的是一幅于1887年创作的油画《抱猫的孩子》（Julie Manet dit L'Enfant au Chat）。

在教授莫里索绘画的一众老师中，莫里索唯以柯罗最为敬重。1860年莫里索结识柯罗，他是莫里索踏足绘画的启蒙导师。他创作于1868年的作品《别墅前垂钓的渔夫》（Le Pecheur à la Ligne en vue des Villas, Lot 27）在1971年佳士得的拍卖价格为1.21万美元，他对空间的处理、横在前景的大树和左下方小小地展现了3/4背影斜侧的渔夫，这种构图对莫里索的风景画产生了极大影响。他在教授绘画技法时不断强调户外写生的重要性，赋予了她观察自然的眼睛、表现真实的勇气以及主张忠实于第一印象的艺术理念。莫里索在后期脱离巴比松画派的传统，转向印象派的革新，柯罗的教导始终是她艺术创作的底色；而柯罗的艺术创作所追求的自然诗意始终贯穿着莫里索的艺术生涯。

德加是马奈家的常客，与莫里索是好友，两家时有来往。德加的构图和用色，特别是粉彩作画的技巧对莫里索产生了影响。但莫里索是以细腻的笔触和对光线的敏感度见长，德加常常赞叹其画作中有着无法超越的温柔细腻。德加于1885年创作的《在剧院包厢观看芭蕾舞》（Au Theatre:Le Ballet, Vu d'une Loge, Lot 48），成交价格为7.56万美元，这是德加在本场拍卖的5幅作品中的最高价。

莫里索与莫奈同为印象派的核心成员，两人致力于打破学院派传统，探索光影与色彩的瞬间表达，共同拓展印象派画作的表现维度，并策划展览、深化艺术共识；而莫奈一直对莫里索的艺术成就给予极高评价。莫奈创作于1904年的油画《伦敦国会大厦》（The Houses of Parliament, Lot 7）价格为21.5万美元；另一幅创作于1865年的油画《圣阿德雷斯海滩》（La Plage a Sainte-Adresse, Lot 8）价格为9.57万美元。

而与马奈的友谊则让莫里索的绘画没有完全陷入光影声色之中。莫里索也被马奈画进其作品《阳台》（The Balcony）里——是位于画面前景左下方的重要女子，他赋予莫里索黑色（黑色、绿色、紫色、赭黄等色）的眼睛，最美的面庞、最迷人的目光，最遥远的困惑、最深沉的执着。在莫里索结婚前，马奈为她创作了《手持折扇的贝尔特·莫里索》（Portrait of Berthe Morisot with a Fan），这是马奈在1868年至1874年间为莫里索创作的12幅肖像画中的最后一幅，马奈永远地定格了莫里索的优雅身影，而莫里索则传承了马奈对现代生活的细腻描绘以及对传统和现代的兼持。总之，莫里索一直是马奈艺术生涯中重要的灵感来源，她的气质和才华激发了马奈的创作激情，而马奈的色彩运用和构图方式也深深影响了莫里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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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末，莫里索作品的拍卖价格蓬勃而起

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苏富比、佳士得、富艺斯、邦瀚斯四大艺术品拍卖公司通过资本运作进入资本联姻时期，故而扩大全球业务，逐渐形成了以美国纽约、英国伦敦为核心的全球艺术品拍卖市场的格局，全球艺术品拍卖市场也进入了迅猛发展阶段。

在这一阶段，莫里索作品的市场价格出现了小幅波动及线性攀升的趋势：1990年前，价格从低位慢慢攀升，仅在1990年出现了一次小高峰——总成交额达到239.2177万美元；1994年以后，价格开始出现较大幅度的波动，1997年的总成交额为947.6746万美元，从而创造了历史新高（图4）。

图4 1984年至1999年莫里索作品在全球的成交价格统计 数据来源：根据Artprice官网数据整理与制作

在1984年至1999年莫里索作品的拍卖中，其油画的成交总额为2192.1786万美元，占85.3%；水彩为372.0563万美元，版画为2.0198万美元；而位居前三的高价作品单价均超过百万美元。在1990年成交的10件拍品（4件有价格记录）中，作于1890年的《朱莉·马奈和长尾小鹦鹉》（Julie Manet à la Perruche）以104.5万美元成交。1995年莫里索有17件作品成交，其中创作于1882年的《茶》（Le Thé）的成交价为115万美元。1997年佳士得纽约的春季拍卖中，莫里索有48件作品成交——其中的15件有价格记录，最高价是以325万美元成交的《午餐后》（Après le Déjeuner）（图5）。

图5 1984年至1999年莫里索作品的成交价格Top10 数据来源：根据Artprice官网数据整理与制作

在莫里索作品拍卖成交总额前十的拍卖行中，苏富比和佳士得名列前茅，总成交额为1111.3552万美元和1076.1446万美元，其次分别在博桑-勒费福尔拍卖行（Ferri-Beaussant-Lefèvre）、德鲁奥拍卖行（Pescheteau-Badin-Godeau & Leroy）、巴特费尔德拍卖行（Butterfield & Butterfield）、弗雷-雷伊（Faure-Rey）等拍卖行拍卖。苏富比最小成交额只有3.446万美元。除此之外，法国的朗布依埃、尼斯、勒图凯，德国的柏林、海德堡、科隆、慕尼黑，比利时的布鲁塞尔、安特卫普，以及瑞士伯尔尼等非主要艺术市场，都出现过莫里索作品的拍卖记录，这说明其作品的市场影响力在不同地区尤其是家乡法国多地均有体现，由此形成了莫里索作品国际化与区域化并存的市场交易格局。

从区域分布来看，莫里索作品的高价成交集中于大型拍卖行和经济发达区域，其中由苏富比缔造的高价拍品为6幅、佳士得4幅；而在纽约、巴黎、伦敦3座城市的成交则占全球总成交额的97.2%，其中在纽约拍卖的作品有9幅——5幅在苏富比、4幅在佳士得。创作于1873年的《捉迷藏》（Cache-Cache）在1999年纽约苏富比拍出了350万美元的高价，这已然接近20世纪90年代耳熟能详的印象派大师作品的平均成交价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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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初莫里索作品的拍卖价格

在21世纪的前25年中，莫里索作品在苏富比和佳士得的拍卖总成交额共计8653.7738万美元（图6），基本与全球艺术品交易走势一致——低成交额的行情表现平稳沉着，高成交额的行情依旧泰然自若，而且引起高成交额的原因依然为某幅作品进入市场而带来的惊喜。在莫里索所有的作品中，油画类作品的总成交额为8108.9978万美元，占93.6%；其次为素描与水彩作品541.2930万美元，蚀刻版画作品只有2872美元。由此可见，大型拍卖公司从来没有放弃低价格成交的莫里索作品。

图6 2000年至2024年莫里索作品在佳士得、苏富比拍卖行的成交价格 数据来源：根据佳士得、苏富比拍卖行官方网站数据整理与制作

2007年，共有11件莫里索作品上拍，最终实现总成交额674.1864万美元，其中有3幅位列21世纪以来莫里索作品价格成交前二十，而价格最高的作品是1892年创作的《女孩和猫》（La Jeune Fille au Chat）——价格为198.1837万美元，占当年成交总额的30%左右。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对艺术品拍卖成交额的影响因有一定程度的滞后性，故而莫里索作品在金融危机期间仍维持高成交额的行情态势。

在2013年苏富比和佳士得拍卖行拍出的17件莫里索作品，实现总成交额1904.4407万美元，占据2000年至2024年间其作品在两大拍行的成交总额之首。莫里索作品成交价格排名第一、第六、第十二的作品都于2013年拍出，第一高价作品《午餐后》，在2013年伦敦佳士得拍出1094.0299万美元，比2021年纽约佳士得拍卖的第二高价作品《提篮子的女孩》（成交价531万美元）高出2.06倍。排名第六的作品《拿着扇子的女人》（Femme à L'éventail，1876）在2013年纽约苏富比拍出436.5万美元。而排名第十二的作品《尼斯海滩》（Plage de Nice，1882）在2013年纽约苏富比的成交价格是186.5万美元。这三幅作品占2013年17件作品总成交额的90.16%。

2017年和2021年，莫里索作品的总成交额分别为837.8347万美元和762.8674万美元，这在21世纪的25年间居第二位和第三位。产生如此现象的原因仍为上拍作品的数量较多——2017年10件、2021年13件，且出现了1至2件高价拍品。如在2021年纽约佳士得拍卖的21世纪第二高价作品《提篮子的女孩》（Fillette Portant un Panier，1888）价格为531万美元，占据当年总成交额的69.6%。在2017年伦敦佳士得拍卖的21世纪第四高价作品《阳台上的女人和孩子》（Femme et Enfant au Balcon，1872）拍出505.7639万美元，占据当年总成交额的60.4%。

自2022年以后，全球莫里索作品的总成交额逐年下降，表现为数量多、价格低，最高价和最低价骤降，高价从318万美元、162.3万美元降至62.5792万美元，低价徘徊在几万美元至几千美元。这表明受市场大环境的影响，艺术市场的供求产生了双向萎缩，而且输入市场的作品品质在下降，但这也给莫里索低价作品和小品提供了交易机会，同时也为低净值人群提供了收藏机会和原藏家补充藏品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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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索的流拍作品

在全球的拍卖场上，莫里索的作品也有流拍状况出现。从莫里索作品的流拍数据来看，有多个因素共同影响着拍卖结果，但莫里索作品的流拍似乎没有什么规律，或许是因为估价过高，如《朱莉·马奈和长尾小鹦鹉》的估价区间为200万至300万美元；或许因作品为早期风格，如1864年的《诺曼底的奶牛》（Vaches en Normandie）等；或许为材质和题材使然，位居莫里索高估价作品前十者基本为油画，低估价作品前十皆为素描与水彩。

在莫里索作品的流拍统计（图7）中，估价百万美元级的作品有3幅油画，皆在纽约苏富比的拍卖会上出现。估价十万美元级的流拍作品有15幅，其中于2018年流拍的作品占60%，分布在伦敦、纽约、巴黎等城市。这些流拍作品大多是莫里索于1886年进行作品创新和风格形成时期而创作的，由画面明显能感受到她的笔触从短促的“点彩式”转向更流畅的长线条，画面结构更简洁，部分作品则接近抽象，《莫尔库尔花园》（Jardin à Maurecourt，1884）中背景的色块化处理；色彩对比也逐渐增强，如《朱莉的梦》（Julie Rêveuse，1894）中红发与绿色背景的冲突。

图7 2000年至2024年莫里索估价区间最高的18件流拍拍品 数据来源：根据佳士得、苏富比拍卖行官方网站数据整理与制作

而万元级估价的莫里索作品是以水彩、水粉、素描画作为主，15件流拍中有14件发生在2018年以前，有10件作品的创作时间不详——推测此间的大多数作品是莫里索在创作时突发灵感的一些手稿、草稿等。千元级估价的作品仅2幅，都是莫里索为女儿朱莉创作的未完稿的铅笔素描作品。作品中有彩铅的渲染与黑色铅笔所描绘的朱莉的轮廓，不见五官，也无完整的四肢形态。两幅画作分别是在1891年、1892年创作的，可能是莫里索在生命走向结束之前为女儿朱莉留下的遗作。

在2000年至2024年期间的全球艺术品市场中，有190件莫里索作品出现，流拍率仅为14%——但其中的水彩和素描作品流拍量达18幅。在此期间，有9个年份是全部成交的，零流拍（图8）。仔细分析不难发现，流拍数量与经济背景相关，比如2006年至2008年期间的流拍数量最高，平均流拍率高达41%；其中的2008年达5件，流拍率71%。零流拍和低流拍发生在艺术品市场繁荣的年份，如2013年、2017年、2021年等。

图8 2000年至2024年莫里索作品的流拍数量 数据来源：根据佳士得、苏富比拍卖行官方网站数据整理与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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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语

莫里索作为印象派的重要画家，以不断的创新和坚持巩固了印象派的艺术和市场地位，在不同重要时期，与印象派画家们一起创造了高价与低价位作品在拍卖市场并存的现象，打破了印象派及其之后画派高价象征的传说。她将自己与自然、世界及周遭一切通过绘画完成了统一。莫里索在1871年的一封信中说：“工作（画画）是我存在的唯一目的。”她打破了唯以痛苦潦倒或传奇生活引致的关注，她是印象派画家，却拥有专属她的印象。

数据来源：Artprice官网、Christie's官网、Sotheby's官网、Budarts官网、1960-1970年Christie's & Sotheby's《印象派和现代绘画、雕塑图录》、Susan Theran, Leonard's艺术拍卖年度价格指数

编辑｜严冬

排版｜小果